有多少爱可以重来12-白玉壶

敖寸心一个晃神儿，轻轻蹙起的眉间仿若有了松动的迹象，落在杨戬眼中，就像是个发呆的不倒翁，只要轻轻拨弄一下，就能倒向一侧。

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，双手沿着她的肩头缓缓移动，一手握住了她的臂膀，另一只手摩挲至她的脊背之处，稍微用力一拽，再度将她按入怀中。

这样一来，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他前胸的衣襟之间，这一刻的紧密不同于上一次的西海一别，两人尚且隔着杨戬朝服坚硬又挺括的银盔，明明两颗心脏靠得前所未有的近，迈开的脚步却是山高水长的远。

而这一次，她穿得格外单薄，杨戬同样身着玄色常服，外罩纱衣下勾勒出胸部肌肉的流畅线条，冲动之下又沾染了不同寻常的温度起伏，这种感觉，其实对于敖寸心来讲，几乎是很陌生的。

说起来挺好笑的，两人孩子的年纪都能去药铺抓药了，竟还能因为一个简单的拥抱瞻前顾后，又思绪万千，敖寸心心底失笑，觉得推来推去也未免矫情，索性垂下双臂任他抱着，左右也不会掉块儿肉。

而她在想什么呢？

她忽然想到杨戬上次说她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，当时他应该说的是实话，虽然她日日都有沐浴，但那身衣服确实穿了很久都没洗。

想想以前的杨戬，对她还挺宽容的，从来没有主动提及她身上有时散发出来的一股子海鲜味，平日还好，雨季的时候会明显一些，尽管他没表现出来嫌弃，可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是滋味的，毕竟，谁不想在自己喜欢人面前保持形象呢？

想到这，她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，发现杨戬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，只因灌江口的皂角水味道太过普通，两人感情不睦时，她也很少为他洗衣服了，心里想着一个成日离家出走除妖拿怪的糙汉子也不必如此讲究。

时间一长，杨戬自己也开始变得不修边幅，一头卷发头发都是乱糟糟的，干枯得像一团烧糊的稻草，全靠一张脸诠释着“俊美”二字，不成想他到了天上反倒开始注重形象，就连衣服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木香的味道，细嗅之下还掺杂着天然丝帛的醇厚之气，竟是好闻得很！

杨戬还在等着她的答案，耐不住这样的沉默，低声问了句：“寸心，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
“呃…”什么怎么想的？她走神来着，也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，要是她坦白说她想知道他熏的什么香，会不会再把他气得背过去？于是略显为难地道：“事关重大，你让我考虑一下吧。还有…那个…”她顿住了，有些艰难地开口：“你…顶到我了。”

“……”杨戬也在这一刻才察觉到自己的变化，一抹酡红飞上了俊颜两侧，若是松开她，还不知道自己那暗红色下摆衬底究竟是否足够宽松。

僵持住了。到底是敖寸心轻轻推开了他，眼神也没有向下瞟，只是抱着臂膀转过身去，面容沉着道：“我这句话，也是说给你自己的，不止我要考虑，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，这世上的路有千条万条，只有这回头路，不是那么好走的，就算你真的下了这么大的决心，我现在也是没那个勇气的。”

她给了他这样的台阶下，他也不好再做进一步的纠缠，这也不是他杨戬的处事风格，只道：“好，我不会逼你，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，明日就先…别走了吧？”

被他这样一讲，她好像还真的不好再坚持离开了，感情的事，好像只要一个犹豫，就总能被对方看到一丝希望一样。
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这希望是何其微弱而渺茫。

此后的几天，芸娘照例会送来各式各样的珍玩，只是杨戬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，甚至在秋秋晚上练习弹琴的时候，他都很少过来。

听芸娘说，杨戬近日公务繁忙，常常早出晚归，至于去向，她也不甚清楚。

她就知道，不该去相信杨戬的话！更加庆幸自己没有点头，他总是这样，话讲得霸道又漂亮，从前只是用嘴骗人，现在，连眼睛都学会骗人了，那天晚上，他的眼神是多么深情啊！

可他怎么就逮着她敖寸心一个人诓骗呢？难道现在的自己还是一副容易被三言两语就打动的样子吗？那可太糟糕了！

为了弄清楚这件事，她决定让秋秋去打听一番杨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。

她的心思还是太敏感了，容易多想，所以不想让自己陷入未知的不安。

得到的答案却像一个晴天霹雳，“嘭！”的一下砸到她的太阳穴上。

嫦娥从常羊山回来了。

芸娘在听到秋秋说出这件事时的反应让敖寸心瞬间明白过来，芸娘是一早知道这件事的，只是或许在杨戬的授意之下没肯向她道出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谁都懂，敖寸心很快冷静下来，要说杨戬待她的心志未必那么坚定她信，但是一边跟她讲这样的话，另一边还惦记着嫦娥那回事，她是很难相信的。

她就不信这个男人的感情能泛滥到这种夸张的地步！

今时不同往日，在听到这个消息气冲冲地找杨戬问个说法也绝不是她的风格，当然，情形也不会是她憋着气等着杨戬来给她个交代，她只会暗示自己这件事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。

嫦娥重返广寒宫的那日，是在下界无比寻常的一个黎明时分，是在戍守常羊山的护卫的护送之下、以及玉兔的搀扶下回来的。

杨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，天才刚刚放亮。她一直没肯休息，整个人瘦削了一圈，本是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鹅蛋脸，此刻却瘦出了尖下巴，神情也憔悴了许多，早不是在朝堂上那朵高岭之花的模样。

一见到杨戬，毫无防备的，她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，低低唤了声：“杨戬……”

嫦娥的哭，只是掉眼泪，是不会发出声音的，很快就抬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：“你来了。”

杨戬看着她，眼神有些复杂，语气却是很淡，朝着玉兔吩咐道：“去把医仙请过来。”

医仙前来诊脉的时候，杨戬一直背对着她的卧榻，目光恰好落在不远处的那处晶莹剔透的断壁残垣上，那株破碎的玉树，已经成为历史的废墟。

直到医仙为她开药的时候，杨戬才回过头来，吩咐手下人即刻将治病所需取来，嫦娥的眼中这才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。

两人对视一眼，杨戬最先挪开视线，跟朝堂上玉帝论功封赏一个模样。

嫦娥之所以变得这般憔悴，就是因为在常羊山吃了不少苦头，尽管她随身带着杨戬拿给她的紫阳真人处得来的五彩霞衣，但也少不得跟刑天一番斗智斗勇。

赐婚这件事，原本就是个幌子。

数日前，她独自一人来到常羊山附近的古月镇闲逛，以倾城之貌恰好被刑天的手下给盯上了，刑天得了这样的消息，便跟天庭提出，以魔君之尊迎娶月宫仙子为魔后，从此不再与天庭交恶。

众仙得了这样的消息，只觉得刑天是在挑战天庭的威严，更甚者，是直接向二郎真君宣战，不曾想，嫦娥仙子却在三日后直接答应了刑天的请婚。

刑天本上古炎帝得力干将，法力强悍至极，在去往黄帝宫殿找黄帝报仇的时候，一路过关斩将，直接打到了黄帝的宫殿门前，当时还在欣赏歌舞的黄帝发现刑天已经打到殿前，便拿起宝剑跟刑天打了起来，两人宫内宫外、天上天下的打，打到了很多地方，最后打到了下界常羊山，黄帝趁刑天没有防备，一剑刺中了刑天的要害，刑天落败，被封印于下界常羊山下。

数千年过去，刑天未死，反而自立门派，自称“魔君”，只是其属众行事隐蔽，几乎没有进入过天庭的视线。

而这一次，趁着天庭刚刚经历一场浩劫，无力再于人间发动一场大战，便以求娶嫦娥来试探天庭的底线。

这么多年以来，刑天没有进入玉帝和王母的视线，不代表他没有进入过杨戬的视线，他一早就派下草头神分别秘密驻扎在下界那些上古大神所在的地盘，时刻提防着这些反骨未清之人卷土重来，造成三界动荡，而常羊山，也只是众多目标之一。

刑天毕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，若是正面对抗，天庭必定少不得损兵折将，也会造成常羊山一带的生灵涂炭，若要智取，就得摸清刑天的弱点。

暗地潜伏在刑天属众内部的草头神经过一番努力，了解到刑天的弱点就在他的腹部，因为他当年就是被黄帝一剑穿腹，任凭他其他部位都是无坚不摧，但若是用一根树枝扎进他的腹部，也能要了他的命。

然而，如何近他的身，就成了难解的难题。

刑天求娶嫦娥这件事，就相当于给自己炮制了坟墓。

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胜的事，自然是杨戬乐见的，但是他却没有主动跟嫦娥开口，直到嫦娥主动跟他提出愿意以身涉险，他这才答允下来，并且立刻从紫阳真人那里取来了防身之用的五彩霞衣。

常羊山大捷，这件事也终于尘埃落定。

医仙离开后，杨戬的视线很久都没有收回来，即便是回了头，目光也是落在庭前的玉桥、或是桥下潺潺的冰溪之上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

整个广寒宫就他们两个人，其中一人还顾盼神游，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，嫦娥半倚在榻边，抬手抚了下自己的粉腮，内心不由得有些怆然，问道：“杨戬，你现在都不愿意看我一眼，是不是我变得难看了？”

杨戬一怔，道：“你不会难看的。”